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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秋收的时候也会赶上阴雨,地里的重活会因为雨而停顿.这个时候的雨不会是暴雨,清冷凉爽.我很喜欢,最喜欢冒雨在街上暴走.妹妹是绝对不会当尾巴了.她怕冷.这个时候的街上弥漫着一种清香.新鲜的玉米秆排满了街道,夹杂着谷秧地瓜秧花生秧,再加上家家的柴草炊烟,混合起来就是一种独特的农家味.我很喜欢这种味道.街上的叶子很厚了,白杨叶子都黄了,厚厚的一层.梧桐叶子黄的晚,但是也开始落了.踩上去软软的.我有时候赤了脚在这种路上走,碰上大娘大婶子,会亲昵地骂我一声"你这个潮巴(傻子)孩子."

 

  这样忙碌过两周多,地里的活三三两两就打扫完了.只等着种麦子了.种麦子是最轻省的农活.一个人扶耧,麦种放在耧里,前面三两个人拉着耧.耧是单腿,很尖,有个漏口,麦种从这个漏口漏到地上.后面有一个人跟着,把露出来的麦种掩埋好就可以.半天就可以种个几亩.小孩子用不大上.种了麦子要灌溉,守着自家的田,改渠道的水流.这些也用不着我们.母亲就允许我带着妹妹去玩.

 

  这个时节最好玩的是钓虾.鱼不好捉.秋水暴涨的时候鱼在河边是抓不到的,只能用网子捞到一些小鱼,味道也不好.家乡的河水很清澈,水至清则无鱼.倒是可以有虾.用纱布做一个灯笼形状的网子,只留上面开口,或者干脆做一个深盘形状的也可以.诱饵是用猪骨头,把猪骨头用火烧黄了,一块块放进去.不一会就有虾子进了网子,都是大虾,没有小虾.但一个网子只能捉到三两只.似乎它们也是分地盘的.钓虾白天没有晚上的收获大.我现在也搞不懂为什么.因此我也就经常晚上行动.妹妹事事是个跟屁虫,这个事情居然也跟着,不再喊怕.几个小伙伴结伴在河边,放下网子,等虾子上网.秋天的夜有些凉,大家弄些柴草,点着了取暖.当年的那些钓虾的伙伴,是我现在每年回家都要一起聚起来喝点酒的人.

 

  有时候遇到枯水,河水不涨.河床上露出一大片青草甸子.最适合小孩子撒欢.这个时候的河水的水源,除了上流流下来的一部分,就是甸子中心的一个大泉.据说早年间没有水库的时候,这个大泉的泉水奔腾的厉害,放个碾盘都能冲开.有了水库以后,大泉几乎每年都要被淹没一次,渐渐地水不再旺盛.但是依然长流.泉有几丈见方.即使是在盛夏,也没几个人敢跳进泉里去游泳.因为实在冷的厉害.泉水汇合以后,分成几道小河沟.河很浅,只能没到小腿,河底是干净的细沙.在草甸子上疯够了,就到河里踩着沙子顺河乱走.或者摸河岸泥窝里的螃蟹.

 

  秋忙到尾声的时候,父母会让我和妹妹到姥姥家呆几天.我和妹妹欢呼雀跃.到姥姥家有八里路.路上地形挺复杂.过两道河,两三个岭.都是弯弯曲曲的小路.但走在路上一点不累.河是清净的小河,可以耍一阵再走.岭上都是庄稼地,各种野花野草野果伸手可及.还可以抓蚱蜢.路边多种的是桑树,桑树长的不会很高,但粗大洁净,叶子很密,枝干低盘,可以爬上爬下以后躺在上面休息.一路有很多青石板,敲起来是木鱼石的声音.我和妹妹从七八岁就可以结伴往姥姥家跑.现在更不在话下.一路蹦蹦跳跳地两只小猴就进了姥姥家门.

 

  我们到姥姥家往往不走正门.姥姥家院子挺大.后院是依坡建造的,顺着坡就可以爬上去.我和妹妹喜欢爬这个坡.一蹁腿就进了后院.

 

  那时候舅舅姨娘们多没有成家,两个小东西到来自然全家喜欢.姥姥家和我们那里不同,他们这里多是山地和菜地.因此瓜果丰盛.姥姥家的院子就是证明.枣结得正密,半红半黄.石榴累累地挂在屋檐角.葡萄架的葡萄虽然熟了,但是依旧很酸.墙角的几棵大柿子树挂满了小灯笼.苹果却是国光,不怎么好吃的.

 

  姥爷那时候还健壮.见到我们,脸上的皱纹象菊花一样开了.他不爱说话.只是忙活,指挥舅舅他们给我们炒花生拿山揸软枣摘石榴什么的.我和妹妹来到姥姥家,基本不用做任何活.即使想做,大家也不让,我们的任务就是到处撒开欢地玩.小舅舅和小姨因此经常笑着骂我们俩:外甥是小狗,吃饱了就走。姥姥家村前有河也有水汪.小河的河滩是一大片黄沙滩.水浅而清凉,赤脚绝对不会硌到石子.水汪里鱼虾比我们村的密.用舅舅做好的网子可以捞.我和妹妹忙活半天,抓几碗小鱼虾,姥姥炸了,给大家佐餐.

 

  有时候会跟着舅舅们上山.舅舅们摘花椒,我们俩玩.他们这里的山比我们那里的高.山顶上还残余着鬼子来时修的炮楼.山上果树多是核桃柿子和枣树.核桃在树上的时候是青的,外面象桃子一样,用石头砸下几个,在青石板上磨去外面的青皮,才露出里面的核.再砸一下,里面的果肉太鲜,有点苦,没有晒干了的好吃.柿子和枣我和妹妹不稀罕.就去爬山.一直爬到山顶的炮楼.青石垒的残迹.从山顶往四周看,有一处红叶林特别显眼.顺着山路过去,叶子圆圆的很大,叶叶红得热烈------北京人老吹嘘香山红叶.杨朔先生还专门杜撰了个传说来吹捧.但在我眼中,香山的红叶基本没有资格叫红叶.半红不黄,十分驳杂瘦小.倒是家乡的红叶才是彻底的红叶,只是不在北京罢了.

 

  装一书包红叶,疯到天黑,和舅舅一起回家.到家里,姥姥会把缆(是乡音,我也不知道该用哪个字)好的柿子端给我们俩.姥姥是小脚,不能下田,在家里专门做家务,因此有空闲给我们俩倒腾.秋熟的柿子是不能直接吃的,太涩.可以直接摘下来晒到通红发软,但是汁水太多,也太费事.直接的处理方式是把它们放到温水里密封,放个一两天.再拿出来的柿子就完全没了涩味,甘甜爽脆.再有的处理方式是晒干压扁做成结着糖霜的柿饼.但是那要等到冬天.

 

 

  因为土质的原因,姥姥家这里菜地比较多.山地上豆类谷类还有芝麻.晚饭的菜就很丰盛,蔬菜种类虽然不多,但却是敞开了吃.味道最好的是一种月牙形的扁豆,这个时候正好下来,每个人都是一大碗.刚收的芝麻,上锅炒熟,用擀面杖碾成面,加一点盐.叫芝麻盐.有一种浓郁的油香.卷在煎饼里,格外好吃.

 

  吃罢了饭,我和妹妹喜欢到后院玩.这里房屋杂坡而建.河很近.蛙声秋虫声,草香庄稼香.即使是只是两个孩子,也为这种舒爽而欢喜.而现在我用大人的视角来看我们当年这俩小不点的自得欢喜,大概只能归结于我们在姥爷的溺爱下饱食终日,无所事事的缘故.也就是说,所谓的陶渊明鼓吹的田园之乐,是在饱食以后的一种闲人的浪漫.于父母,于姥爷舅舅们,同样的夜空,大概只有疲惫吧.

 

  姥姥家的休假虽然快乐,却不能久呆.母亲明白我们只会给姥爷家的秋收增加负担.要开学了,急急地赶回.回到家一院子的庄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.但父母依旧不得闲.

 

  在我的记忆中,似乎母亲永远有事情在忙.一闲下来身体就不怎么舒服.忙时如此,闲时也如此.现在我和妹妹都已经成人,离开了农村.父母的土地也就只有两个人的了.家乡这些年有许多变化,不会如当年那样疲累.电话里问问母亲,母亲自豪地说她的庄稼收成很好,力气活她干不大动了.但身体很好.家里院子里的石榴又结了很多,给我留了几个最大的.话虽然散.但这就是母亲该说的话啊.放下电话,我抽了一棵烟,用GOOGLE EARTH找到家乡,找到家乡的小河,找到家乡的山坡,找到自家的小院.似乎母亲就在眼前.国庆长假不回家,对也不对?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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